文 / 洪宗賢
衛生福利部臺中醫院骨科
如果我是一個律師，哪些人是最有潛力的被告？答案就是：醫院和醫師。
作 為醫糾中，原告律師最喜歡的被告，必須具有以下幾種特質：要有錢（才賠得起），自以為是（不聽信專業，團隊也無法合作），團隊協調性差（各個以自保為前 提：死道友不死貧道），團隊對訴訟的看法不一（各說各話，可以一一擊破），團隊對訴訟重視度不一（周邊單位輕忽，反正輸贏不關我事），不信任法律專業（只 相信律師是專業，但是律師都是後期才進入，前期已輸光光）！
醫師都是聰明人的假象
如果您是一個醫師，除非您有把握永遠不會有糾 紛，否則請您依照上述原則，仔細檢視您環境的醫糾應變模式，是否充滿吸引律師的蜜糖，儘速改進！否則，就像滿清末年的紙老虎形象被鴉片戰爭戳破後的慘狀一 樣，「醫師都是聰明人的」的假象一旦被戳破後，將有滿坑滿谷的虎頭蜂帶刺的來劫掠這一窩窩的蜜糖！
醫師的聰明假象？醫師每一個都是當年身經百戰聯考脫穎而出的才俊，豈容污蔑！的確，單一個人是才俊，一群自以為是的才俊是無頭蒼蠅，一群自以為是的醫師組成的醫院更像一處爬滿蒼蠅的蜜糖窩！身為專科醫師十幾年，走過幾次醫療糾紛，深深有感。
醫糾無罪並不等於無訟
現今醫療糾紛訴訟的事實，有以下三點：
一、 刑事無罪並不表示民事不用賠償！而且，律師和家屬要的就是民事賠償，因為律師要抽成酬勞，家屬要賠償救濟。醫療糾紛的刑事訴訟特色是，起訴率高，定罪率 低，這也是司法界常常用來安慰醫界的事實。的確，根據衛生福利部的統計，民國八十四年到一百年，醫療訴訟從每年兩百件成長到六百件，其中有過失判決每年總 數維持在十件左右，比率還是下降的。
但是無罪並不等於無訟！起訴率高，是因為「醫療行為本身就有侵入性和傷害性，一旦過失產生，刑事該當性和傷害 都是確定的！」所以幾乎都會起訴，訴訟關鍵也馬上進入無罪舉證！舉證關鍵就在於衛服部的醫事審議委員會鑑定報告。幾個新聞著名的醫療糾紛判決，幾乎都是醫 事審議委員會認定有過失！一旦鑑定有過失，馬上會陷入訴訟劣勢！
民事賠償才是最可怕
二、刑事多半輕判，民事賠償才是可怕的：由於 醫師是個行善行業，醫療過失傷害也多無犯意，屬於輕忽過失，所以檢察官多半會給予緩刑或輕罪罰緩。重點在於民事，因為民事賠償的基本原則是：損害補償！也 就是原告越年輕，收入越高，受害者家庭社會責任經濟負擔越重的這幾種情況，賠償金計算會越高。加上臺灣民事賠償是屬於：「與有部分過失，亦需一概賠償」！ 這才是可怕的地方。
許多人擔心精神賠償，那是外國電影看太多，臺灣的精神賠償在現今民法精神上，屬於輔助性質，一般不會超過損害填補的賠償金。但 無論是哪一種，賠償金的漲幅絕對遠高於你的健保給付！以沙鹿童綜合醫院著名的三千萬賠償來看，開一台腦手術健保給付下，扣掉醫院刮去的，醫師所得手術費不 會超過一萬元！
醫師無罪醫院要賠成趨勢
三、「醫師無罪，醫院要賠」會漸成趨勢：這幾年來的醫療糾紛議題，也引起法界對醫師的同 情，尤其知道醫師處於健保給付不公平，醫院剝削的情況下，而將賠償責任轉移到有能力的賠償者，也就是醫院。以往的判決，民事賠償判決往往是醫師及醫院連帶 賠償的方式。但從長庚醫糾判決醫師無罪，醫院賠償的判例來看，以後基於賠償能力的事實，這樣的判決應該會越來越多。
鑑定報告是訴訟成敗關鍵
其實醫療糾紛，醫師是有優勢的：真正有過失的很少，多數傷害都是屬於醫療不可避免的風險，而醫療專業資訊不對等，病患舉證能力很差！所以醫療訴訟會輸，通常有以下幾個特點：
外部原因：
一、 舉證責任轉移：傳統民事訴訟「舉證之所在，敗訴之所在」，舉證責任原屬於原告責任，但法官或原告往往提出醫療屬於專業，要求醫療被告舉證無過失！現行共識 就是以鑑定報告。報告無過失，屬於訴訟優勢。報告有過失，馬上訴訟劣勢。但無論如何，因專業導致無罪舉證的責任落在醫療被告上，是不公平的現實情況！
二、醫界被認定為賠償優勢族群：由於醫界代表收入豐厚，社會階層高的族群，醫療糾紛中原告又多是有明顯的傷害事實。法官往往在同情原告的心情下，以「有錢人多少賠一點」的自由心證，對輕罪無過失的民事案件作出賠償判決，作為一種社會救濟的情緒！
內部原因：
一、醫師自以為是：由於醫療大多無過失，醫師自認無過失，加上天之驕子團隊領袖，對於建議多半嗤之以對！而且對於危機溝通無訓練，往往容易把轉機變成危機！
二、 醫療團隊協調性差：現今醫療，尤其是高風險重症科別，許多是團隊參與。如外科手術，包含術前評估（急診科，心臟科，胸腔科，麻醉科），手術執行（外科，骨 科，整形外科），併發症術後照顧（感染科，腎臟科等等）。現今醫糾盛行，各科趨吉避凶，讓團隊合作更為困難，尤其是各科積極度不一。一旦有糾紛發生，更本 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醫師之間自守為道，當事者積極，旁觀者懶散，容易被擊破。
醫院高層對醫糾溝通不專業
三、團隊對訴訟的 看法不一：醫療屬於專業，醫師有資訊優勢！所以原告的訴訟策略，就是協調溝通的過程中，醫療團隊交叉結問所產生的互相矛盾！所以一旦醫糾危機產生，應該本 著「對內眾口溝通，對外單一口徑」，以減少言語差錯，徒增困擾！作者曾經歷某次醫糾溝通，醫院居然把病歷上所有的醫療護理助理人員全部叫到會議桌前讓對方 詰問，「以示誠意」！果然桌面上漏洞百出！由此可見醫院高層對於醫糾溝通的不專業！
四、支援團隊對訴訟重視度不一：現今制度醫糾一旦產生，往往需 要周邊單位如社服單位，有時甚至作為醫院代表人參加訴訟。對於這些單位相關人員，許多雖有社服經驗，但並無法律訴訟觀念，往往只是以「負責業務」的心態在 辦理，參與度和積極度都視其心情和能力而定，甚至休假期間訴訟參與都找不到代理人！可是一個訴訟案往往涉及數百萬金額，許多甚至處於舉證劣勢。醫師身為當 事人當然積極緊張，醫院所托付的代理人卻是辦事員心態！若敦促其積極，反譏之以「老娘是在幫你」的心態！這種明顯的合作漏洞，亦招致對方見獵心喜！
前期溝通調解要重視專業言
五、 不信任法律專業：醫糾危機一旦發生，從溝通就需要法律專業建議。但是，現今制度，往往是醫院高層加上社服人員加上當事醫師。總以為言語安撫可以解決所有問 題。可是沒有法律觀念的言語，反而成為漏洞吸引對方！許多醫院相信的法律專業，只相信律師，但是律師都是後期訴訟階段才進入，屬於擦屁股的階段！而前期溝 通調解所產生的不專業言辭，已經偷偷的把醫療訴訟帶進劣勢，甚至已輸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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